额,居然有人邀请我回答这个题。
关于冯唐,我的意见是:是个不错的写手。因为他自我吹嘘得太厉害,膨胀得太凶残,所以惹人生厌。这就像是,唐家三少的网络小说,既然有那么多人喜欢看,总归有他独到的好处,我们可以称他一个好写手,但某次他自称能在作品设定上秒杀托尔金,这就过分了。
冯唐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身段拿低一点,可以是一个不错的才子,凡才子者,大抵轻浮,倒也相称。但是心里总把自己捧到极高的位置上,不独自己心里这么觉得,还对外界原样宣称——
捧杀,一般是别人捧杀,冯唐是把自己给捧杀了。
下面谈谈冯唐引以为豪的诗。
下个结论:三流靠下。
他最引以为豪的“春风十里,不如你”,怎么样呢?是不错的句子,但是在诗的世界,仅仅可以称作“清新可诵”。
这是一个很低的标准,诗词圈有一个名词叫“流年体”,说的就是这一类作品:没有任何深邃的思考,所采用的意象单一(春风、长街、雨巷、伞等),表达的情感单一(流年飞逝带来的感慨,尤其是爱情方面的感慨)。
这样的作品,往往是青少年入门的时候最爱写的,也是最容易写的。一个诗人,一辈子不出一个清新可诵、有灵气的句子,那不仅仅是不及格,而是诗人的身份认定都岌岌可危了。
所以,冯唐有这么一句,好是好,但是一点也不奇怪。我混迹诗词类贴吧这么多年,见过性灵的句子多了,能秒冯唐这句的更是数不完。
当年我的好朋友name白,以一手流年体吸引无数少女,那才叫清新,才叫性灵,兹举几例子:
卜算子微雨卖花声,转过长街左。又与何人一擦肩,可是当初我?
轻拢百花裙,小扣青铜锁。往事多於岁月时,买朵蔷薇么?
浣溪沙瘦损斜栏瘦损腮,一庭风月一庭槐。卖花女子不曾来!
是我楼前连巷雨,湿侬身后几层苔?当时只是一声唉。
摊破浣溪沙垂泪春藤知几株,扑窗碧紫一帘湖。今我开帘逐流去,觅归途。
恍忽花开成过去,砰然心动只当初。不可忘时终忘了,一身无。
醉公子当时谁最小,如今我先老。依旧落花天,恍然是那年。
光阴长如此,半晌人未起。柳絮掩窗台。风来信手开。
荆州亭惆怅何从说起,不在心头笔底。花落雨无声,一夜小窗半闭。
欲觅落红无地,欲写相思无计。只是问归期,此外侬皆知矣。
荆州亭
生在幽人杯底,老在幽人怀里。此物最销魂,不止闲愁堪比。
你看落红一地,我看落红与你。此夕最销魂,只是当年而已。
就完成度上,秒杀冯唐那句十分率易的句子是毫无疑问的。“恍忽花开成过去,砰然心动只当初。”这种句子也是好到不可言说。
但是,重点是但是。年少时期靠一手流年纵横江湖的白兄,年龄渐长,写得是渐渐沉稳起来了。他知道,一个人一辈子靠少年时期的小感慨是不行的。
但是冯唐不懂。把很多人都能玩,而且玩得好的东西当作荣耀,自夸不休。更可怕的是,我一下子想不起冯唐除了春风十里之外,还有什么句子了。
第二点,作为一个诗人,一个大诗人,要有什么标准?
毫无疑问,是开创。
我们上面说了,冯唐写到现在,不过是在小年轻的浅薄情绪里扑腾,不是不好,而是不大气,横向太窄,纵向太浅。到这里你会有疑问了,其实很多二流诗人也是题材狭窄的啊?确实是,但是请不要忽视,题材不深而能跻身二流乃至一流的诗人,在技巧章法或理论创建上都是臻于极致的,譬如:周邦彦。绝对有说服力。
而他唯一可能有点创建的地方,可能就是他语言中充斥着的荷尔蒙气息了。
但是也很遗憾,这种荷尔蒙气息,首先是低俗的。诗的雅化在中国是一个大趋势,越到后来,人们判别一首诗是否是诗的时候,往往会默认为雅的就是诗,而白话的、低俗的不是。这也就是乌青等人吃亏的地方了,写的是大白话。
而白话可以,是一种现代诗歌理论的实践,但低俗就不一样了。冯唐的“鸡巴味儿”,其实让很多读者看着觉得尴尬。而这份低俗和是否用性方面的词汇关联也并不是绝对的,冯唐的特色在于用性方面的词汇就是为了表达一种低俗的、情色的表达效果,除此之外,没了。
而更重要的是,这一点也不新鲜,甚至旧体圈子也不乏例子。
其中上品,我之前在知乎举过例子,李四维的:“妾似琵琶斜入抱,凭君翻指弄宫商。”
类似于冯唐这种气质的,前些年有一位叫万宽的诗人,号称要去拿诺奖,写出来的也是这种:
生死辩证
乳房坟墓拱,奶粉骨灰白。生死同张靶,太阳子弹来。
印象女作家
虚构之城下小说,珍珠人物在穿梭。感情丰富核桃肉,思想轻盈处女膜。
生命华袍爬虱子,死亡泡沫入旋涡。百年身体成蓝色,海水一般记忆多。
星系春事
银河光溢梦飞扬,吸引明珠黑洞藏。宇宙那花开内外,时间之雾散中央。
满天精子游春夜,一座卵巢悬太阳。遥望美人多灿烂,舞姿曼妙宛如熵。
其实,我觉得冯唐连万宽都写不过。好歹万宽还有一句:“沃尔沃非千里马,卡夫卡是一枝花。”让我记诵多年,难以遗忘 Orz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