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
由远及近,如巨轮滚动在旷野里,震撼得大地一起颤抖,引起了天地之间空空的鸣响,很沈闷的,被压抑了,但确确实实是“轰隆隆”声音──
终於破天裂地一般在我们的顶空高挂著炸响了那霹雳声,尖锐、嘹亮、猝然而发!
我被惊的怔了一怔!
女儿下意识的突然抱紧了我的一条手臂,但一双晶亮的眼睛却还是直直的盯著窗外沈沈的夜空,“爸爸,打雷会打死人吗?”她的稚声似乎倒没有受到惊吓,而仍然充满了好奇。我暗吸了一口气,“有时候会的,那是碰巧。”“哦……那他为什麽不快点儿跑掉呢?”“打死人的又不是雷声,而是闪电。闪电多快,人怎麽跑得过它?”女儿点点头,“电是蛮快的……”她好像对电有深刻理解似的。“爸爸,你刚才是不是吓了一跳 ?”嗯……小鬼头还是点穿了我,“有点……你呢?难道一点都不怕?”她不由嘻嘻一笑,“我也有点。”
人怎麽会受惊的呢?
如果我们分析认为是人的一种正常的精神状态突然被打破而造成了一种精神上的动荡,这对吗?
所以我有时候想想,我们人做做梦也是有好处的,因为梦经常被惊醒了,这无疑在锻炼著人的经受精神振荡的承受能力。
在海上,因为无边的辽阔,当乌云滚滚雷电萌动时,我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它们在云中焦躁的徘徊闪烁急不可耐的可笑姿态。有时候好久的酝酿,也未能现身;有时候当你一眼望过去时,他就突然的破云而出了。但无论怎样,在海上我是从来都未被雷声电闪惊吓过,因为要麽我在船舱里,它便与我无干;要麽我已一眼洞穿了它的层层云气的遮掩,以一种盎然的姿态迎接了它。
它不是天地万物的主宰,不具有万能的上帝之能,它还怎能令我受到惊吓?
它又与万物一般,不得不在厚实的遮掩之中培育生长,它总归是有种种预兆的。它破开遮掩露出真章时,还是免不了先闪现头尾,初露端倪,无可奈何的将种种迹象表白一番。
它和你我一样,它和你我的灵魂暴露一样。
据说云层碰撞而出的闪电,由於其一瞬间的高温而能够将许多物体包括人体,烧灼而击穿。这就是说,它具有破坏力,甚至是毁灭的力量。
所以自古至今高层建筑由安装有避雷装置。
但避雷装置实在很简单,就那麽一根锐利的刺向天空的金属杆,下段当然连著建筑的基底层。雷电一旦光临,首先就被那金属杆勾引了,然後将其导下,也於瞬息之间消弥其祸害於广漠深层的大地。
一个朋友对我说,她大学刚毕业时,有胸闷恐慌闲极无聊无所事事的感觉,遇上一点意外就觉得很震撼,很多事情都搞不明白了。
人在某一个时期是会有一种虚空感觉的。我第一次做生意时,就有一种突然发现我置身的世界全然陌生的感觉,而我原先的灵魂世界与之竟不能融洽。 於是,我好像一座高层建筑既没有安装金属杆的避雷针,又腾空漂浮於大地之上,一旦听到雷声隆隆,就会惊悸、震骇,甚至有崩溃的感觉。
我想,尽快的在充实自己灵魂的基础之上,沈降自己,牢牢的与现实大地紧密相连,是消弥一切意外“惊雷”对自己可能造成伤害的唯一方法。
我女儿在上小学前其实胆子很小,记得那时候在幼稚园里她连独自荡秋千都不敢,也不敢攀爬一种山坡状的木排。有一次我终於生气了,对她说,今天你一定要爬上去,我就在你身边,看看你到底是否会摔死掉。她盯著我看了好久,可能是意识到我是不会改变主意了,便不得不奋力的往那“山坡”顶上爬去。爬著爬著,她再也不看我了,周围其他小朋友的攀爬和跑动也不再能惊吓到她了,因为她正全神贯注於攀爬。
当她爬到最高点,两腿骑跨著“山顶”,她大胆的伸展开双臂,兴奋的大叫大喊起来,那时候我想她其实将要跨过一道灵魂的沟坎。
在此我想对那位朋友说,无论你是否会被雷声惊吓到,如果灵魂出现了一道沟坎,我都希望你一定要鼓足勇气跨过去。
并且我还想说,人受点惊吓很正常,但如果因为可能有惊吓而从此不敢听雷声,那太差劲!
(完)
晃荡
一失足,鹦鹉从枝干上掉了下来。
这个扁毛畜生在枝干上晃荡着,它的脚上拴着一根细细的链条,打造精致且是金属的,倒也不是这个小东西能够扯断的。起初它惊慌失措,奋力扑腾着一双色泽美丽的翅膀,试图在最短的时间里让自己站立起来,并且发出尖利的叫声,不知是惊恐还是威胁。但片刻它就不再努力了,而任凭自己悠哉游哉的继续晃荡下去。
它的一对绿豆一般大小瞪得圆圆的眼睛,四下里张望着,我觉得它很仔细的打量了走廊上的所有人之后,就对我们失去了兴趣。在晃荡中它将目光向主甲板望去,那里有它家乡的也称之为人的和我们是一个种类的动物们在辛苦的工作着。它应该更看的惯那些皮肤黝黑的人。但终究不是同类,它也只是将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就向海洋望去、向天空望去、向隔着一小片海的大小岛屿望去,那儿尽是浓荫覆盖、苍翠碧绿的山林。
不知道它还认不认得出,捉它的人就是那些皮肤黝黑的人,买它的人就是我们这些皮肤蜡黄的人;正在捣毁它的家乡,砍倒它们赖以生存的棵棵大树的也是这些皮肤黝黑的人,买走这些大树的也是我们这些皮肤蜡黄的人。
它晃荡着,似乎丝毫也不着急着重新挺立起来,哦这可能是我的一相情愿的臆想,或许它刚从山林里出来,还很单纯,还不知道这种被拴住双脚的日子实在是世上最无聊的日子。
它可能什么也不懂,可能什么都懂了,大彻大悟一切都无动于衷了,悬在细细的铁链上,它未必比老子、庄子更混浊,反正我这个大俗人是懂不了它的。
我正在那吊车驾驶室里,看着那悬挂在半空中的吊货滑车晃荡,呆呆的出了神。我琢磨着这滑车有半人那么高,有一百多公斤重,如果撞上两边舷墙上的高高铁护栏会发出怎样的巨响。
滑车晃荡是因为船在晃荡;船在晃荡是因为海面不平静海水翻腾鼓涌掀起浪涛;海水不平静是因为地球表面的气流不平静浮动流窜吹刮着它;空气会流动是因为地球表面的温度不均匀有温差。
也就是说晃荡是因为种种差别造成的,就是我们常说的不平衡。只要不平衡就开始晃荡,物如此,人也是如此。不平衡的状态下有着种种不均匀的力量存在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向心力和离心力。对力量,物只有在完全一致的情况下才会稳定下来,不晃荡了,或者说只服从大地本身的那股永恒的引力。这无可奈何,就好像我们老祖宗一直歌颂不止的大地其实也不过一个小小的球儿,也得服从宇宙中永恒存在的万有引力一样,得不停的转、转、转,不但自个儿转,还得绕着那颗冒火的球儿转,它自己也做不得主;好像那很伟大的只会对着我们地球呈呈威风的火球,其实它自己也做不得主。人呢?不也这样吗?只要周围的力量或自身内在的力量稍稍不平衡,人也会晃荡起来,有时候是动手动脚的行为举止上的外在晃荡,有时候是精神内在的外人往往一时觉察不到的晃荡。
但不管什么样的晃荡,都很显眼。瞧这滑车,晃荡着多威风啊!在蓝天白云之下,在狂涛巨浪之上,在我们操纵的钢铁巨舟的躯体上, 不但左右晃荡,而且渐渐的也开始前后晃荡起来,于是那样儿仿佛它不是在晃荡了,而是在空中兜大圈子。嗯……有意思,晃荡晃荡着会兜圈子,晃荡的得意起来了?呵!不平衡的力量造成了晃荡,谁知道会给本身带来什么后果呢?一砸上那铁护栏,护栏可能被砸瘪了,而那滑车也可能碎了,两败俱伤啊!可是我知道,能晃荡时而不晃荡,保持自我平衡,实在是很高境界的,这滑车不过是生铁做的,要它做到这个,恐怕有点过高要求了。其实又有多少人能做到?老子、庄子做到了?孔子别谈了。难怪那马斯洛说,这世界上并没有绝对实现自我的人,那些高人的自我只是比普通人实现的更完美一点而已。
何况一块生铁制品……
几个外星生物驾驶着宇宙脚踏车到地球上来采集人的标本。它们一个劲的猛踩,陡然已闯入地球的大气层了,正准备着地,忽然就看到了那块生铁制品的滑车沉醉在晃荡之中,不由愕然——这在玩什么游戏?瞧这家伙前后左右的大转圈得意洋洋的象是刚刚充足了钻石能量一般。而那个操纵吊车的人好像眯起了眼漫不经心的,完全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难道地球人已经能够给万物灌注能量并控制它们了?所以即使那怪物如此不平衡的得意转圈,地球人也不在乎并且把这种不平衡视为一种乐趣?可地球人呆着的那吊车驾驶室是这么破,身上的工作服那么油腻,风浪之下那船摇的如此厉害,显然还没有掌握普通事物的平衡能力,这不是很矛盾吗?嗯,如此矛盾的人正是人复杂难测的表现,我们要人的标本就是要复杂的,越复杂越能研究出新的东西来,那就这个吧——
“喂喂快放下钩头啊?……快醒醒你怎么睡着的?吊啊……”
水手长愤怒的吼声惊得我一个机灵醒了过来,茫然的吁了口气——哦!南柯一梦。……做外星生物的标本不知有没有趣……叫什么叫?我咕哝着,大惊小怪,没事情做精神困顿不就容易睡着吗?
我一边操控着吊杆和那滑车,一边想那鹦鹉晃荡起来会不会头晕呢?滑车是肯定不会的。
(天淞子/原创·图片来自网络)